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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睡了漂亮奸相,我死遁了》

14. (修)第十四步试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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断断续续的夜雨在日出前停了,院内一排牡丹染着湿气,折出晶莹的光彩。

花旁的空地用草席垫了具尸体,白布裹在上头。

沈洵舟睁开眼,伸手摸向额头微凉的白帕巾。他的头很痛。金色日光透过门窗落至床前,照出一个佝偻影子,白胡白发,浑浊眼珠望着他。

“老师?”沈洵舟拿开帕巾的手被握住了,他漆黑双眸晕开水色,浮出一点诡艳,看向床边坐着的韩纪书,混沌的思绪里委屈往外溢。

无数人骂过他奸臣,可这句”奸臣“从老师嘴里说出来,却不行。

那时韩纪书将沈洵舟带回家,第二日沈洵舟便发起高烧,烧了三天三夜,韩纪书衣不解带地照顾他,因为他是他的学生。

这份恩情在长久的官场中凝成石头,压着他往上爬,犹行独木,不至于一脚踩空,坠入深崖。

“我没想割卢寂手指头,我只是想吓唬吓唬您。”沈洵舟反握住韩纪书苍老的手,柔软的额发卷起一个小弧度,眼眸半阖,眼角慢慢红了,“那药让我生不如死,我想找出害我的人是谁,这也有错吗?”

停了一会,他压下喉中的酸堵:“上学的时候您最护着我了,为什么变了呢?”

连串的问砸过来,韩纪书如当初学堂上那般冷喝:“你残害如此多无辜之人的性命,还问老夫为什么?”

沈洵舟眼前仿若蒙了层雾,看不清老师的脸。斥责声入耳,他抿了抿唇,轻道:“借刀杀人,这刀也有罪吗?”

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往回抽,从脸侧滑下脖颈,停在肩与锁骨连接处,曲起指节,紧贴那块肌肤,狠狠摁下,剧痛传遍全身。

沈洵舟猛地一弹,耳中灌入清晰的风声,眼皮上抬,模糊的视线像被布擦开了。

两根手指捻着枚银针晃远,露出一张年轻的青年面孔,眉眼温润,药香迟缓地从他身上漫过来,悠然声线带笑响起:“看来这回是真醒了。”

沈洵舟还未缓过来,黑眸里闪过茫然。这房间里除了这大夫,便是宿五站在他床边。日光穿过宿五落在他睫上:“我老师呢?”

白蔹收好银针,布袋一圈圈滚起来。宿五摇摇头,欲言又止。白蔹将针袋放入药箱,好心代他答了:“你老师已经死了,还是某验的尸。你若见到他,应是幻觉,某用了黄粱草,虽能止痛,却可致幻。”

“死了?”沈洵舟撑起身,脸色苍白,漆黑眼珠直直盯着宿五,“怎么回事,说。”

宿五垂着脑袋,一副做错事的模样:“大人您晕,我接,韩夫子他把我的剑抽出来,自己,砍脖子,很多血。”

寥寥几个字,已足够沈洵舟想象到当时的场面。

他没再说话。

“大人节哀。”白蔹是个大夫,医者仁心,见不得病人伤心,“某有个好消息,大人所中非是普通春药,而是一种蛊虫,名为缠情蛊。”

治不好沈洵舟,白蔹要掉脑袋。他回去翻遍了医书,终于找到类似的病症记录。

缠情蛊一旦被催发,蛊虫便会记住那人的气味。没有气味安抚,蛊虫在腹中翻涌,呈断肠刀绞之痛,还会让身体日渐虚弱,长久以往,性命垂危。

“大人体内的蛊已是绽发之状,此蛊动情时才被催发,若想解此蛊也简单,只需要与让你动情的那位姑娘交.合七次,七次后蛊自然就解了。”

腹中疼痛伴随清醒再次搅动起来,沈洵舟吸了口气,额上冒起层层冷汗。

若说动情,只有那次。青色襦裙在他身上散开,她的手探入衣摆,做了那种放肆之事。

不是下药之人给他安排的永安公主,而是宋萝。

白蔹忐忑:“莫非让大人动情的不是位姑娘?男子之间其实也能交......“

“是位姑娘。”沈洵舟打断他,“还有别的法子吗?”

白蔹道:“没了,如若不解,性命难保。以大人如今的状况,撑不过半月。”

沈洵舟低头喝药。这药可暂缓他腹中剧痛,却也令动作迟缓许多。他慢慢喝完了药,下床走到院中,弯下身盯着地上草席上白布盖着的尸体。

顿了片刻,他伸手掀开白布。里面韩纪书发青的脸浮上尸斑,胡须结了血痂,脖间破口外翻发白。

为了不受他威胁,可见老师是以怎样必死的决心自尽,割得这样深。

他看了许久,直到脸上落下冰凉。细小的雨滴如丝,撞向淡淡血色的手背,滑入白布。

“把我的棺材拿来。”他说。

沈府只有三个活人,除了沈洵舟,就是宿五和芸娘。宿五将韩纪书的尸体扛进棺材,合上棺盖。沈洵舟返回院中,摘下花圃中的白牡丹。

祁卓玉踏入院内,见到的便是这一幕。

祁卓玉很急,三步并做两步大步流星地走:“出大事了!裴勋死在牢里了!”

他今早才接到消息。裴勋招供了,承认那张藏有城防图的海棠花绣帕是他送给公主,借公主之手交由姬如月,与燕国私通。

本来是个好消息,可裴勋竟然死了。祁卓玉边走边说,走到沈洵舟跟前时,沈洵舟手中的白花已成了一大束。

“裴勋的尸体一早就被裴珏带走了,我来你府上这会,裴珏估计已经进宫门告状去了!”祁卓玉一个头两个大,“我也没用多重的刑,他怎么就死了。”

“死了?验过尸了吗?”沈洵舟意外。裴珏从庙里回来正是今日,他进宫为他弟弟出头倒是意料之中。

“狱卒发现裴勋没了呼吸,刚想送出去,就撞见裴珏过来了,还没来得及验尸!”祁卓玉跟着沈洵舟进屋。

沈洵舟转过头,奇怪道:“你跟着我进来做什么?”

祁卓玉满脸无语:“出这么大事,我来找你想办法!”

屋内弥漫着药味,祁卓玉一抬眼,吓了一跳。

“你在屋里放个棺材做什么?”

“装死人。”

黑沉沉的棺材放在正中央,无端生出股鬼气。沈洵舟已将花瓣撕成一捧,站在棺材前,犹如祭奠洒纸钱,将白色花瓣纷纷扬扬洒在棺材上。

洒完了,他才回头看向祁卓玉,如玉面孔泛起莹光,像个幽魂。

祁卓玉背后凉飕飕的,默默退出门外。

“你现在进宫去见陛下,将所有罪责推到我身上。”沈洵舟给出办法。

“好。”祁卓玉向来是沈洵舟说什么他听什么,便转身走。想到什么,又急忙回头,“差点忘了,那个绣娘!”

沈洵舟正弯身拿起一把青伞,听见这个名字,动作顿了顿:“她怎么了?”

“有人把她放走了!”祁卓玉道,“我早上派人去找,她家里也没人,怕是趁机跑了。”

沈洵舟直起身,将青伞握在手中,想起那时宋萝扑向刀,忍痛望过来的带恨眼神。

“绣坊找了吗?”他问。

这回轮到祁卓玉奇怪了:“绣坊有什么好找的?不是烧得只剩层瓦了吗?”

“绣坊是怎么烧起来的?”街边卖花的王伯重复了眼前这位姑娘问出的问题,略微浑浊的眼珠露出一丝不忍。

他认得这位绣娘。家中糕点铺前几个月被砸了,只好去山中挖些野牡丹养着来卖,他不会养,这绣娘来买过几回,还告诉了他牡丹该如何养护。

王伯犯了难,盯着她落在地上的青色裙摆,纤长手指捏着裙带,用力到泛白。叹道:“听官府说是有人蓄意放火,烧了三天三夜,里面的人没一个逃出来,唉。”

花摊就在离绣坊不远的街上。宋萝站在一盆矮牡丹前,偏过头就能看见焦黑的房子。绣坊已经塌落一半,最上方的房梁只剩几根,成了炭,似乎还泛着余热。

一颗灰烬飘落在脸上,传来痛意。

好烫。

烫得她松开了指间的裙带,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恨意。早该想到的,崔珉那样心狠手辣的人,不会给自己留破绽,一场大火能烧毁所有的证据。

“你那日不在绣坊,还好逃过一劫。”王伯宽慰道,“你也别太难过了,我在这支摊,瞧见那几位常与你一同来买花的娘子的家人,陆陆续续来给她们收了尸。”

其实并没有尸可收,地上只有破碎的焦炭。宋萝只捡到了许珍珠从小不离身的玉镯子,那样一张天真无邪的圆脸姑娘,湮灭在权势之争下的阴谋中,随许多绣娘一同被崔珉灭了口。

她轻吸一口气,声音很低,也不知是说给王伯,还是说给自己听:“是,生死有命。”

雨丝滴落。王伯熟练地支起油布,宋萝上前帮衬,泛黄的油布在头顶展开,遮住摆成一排的花,最边缘的花盆沐在雨中,里面的花已经蔫了。

王伯道谢,夸她是个幸运的好孩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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